如此甜蜜地在連府歇息了一晚，第二天十七起來時還是晨早，枕邊人已經不在身旁。她換了連府丫鬟們準備的粉鳳仙襦裙，從暫住的流螢閣來到主堂打算拜會連禪，可在堂中等了許久都未見連禪人影，便問打掃的丫鬟，“你家老爺在哪呢？”

丫鬟笑了，聲音如同銅鈴般清脆，“老爺習慣了早起就到院子裏修剪花枝，有時候在亭子裏看著花兒高興，便是過了大半日了。”

十七點點頭，又留意著丫鬟們的裝束，她們雖然都穿著一身平凡的淺青色裙裝，可頭上全都別著一朵小心櫻花，粉嫩嫩的叫人生出好些憐惜。她們不同於宮女，宮女說話小心恭敬，凡事先行禮，而她們這種家常感覺剛巧得當，讓人頓時放松不少。十七伸了大大的懶腰，又問了丫鬟院子怎麽走後轉身就去了。

不知連府是否在半山腰的緣故，十七總覺得空氣清新純凈，偷著稀疏香氣，格外沁人心脾。她穿過幾條長廊，才發覺連府竟也不小，在布置上也相當浪漫有致，四處可見時令花枝，最叫人大開眼界的當屬櫻花，整個連府都是粉花紛飛，難怪空氣裏都飄蕩著香氣。

一會兒功夫後，她來到丫鬟所說的院子，往盡頭一看便瞧見有一個亭子，上頭有一匾，寫著三個娟秀的字——顧盼亭。其實亭子只是很普通的六棱亭子，只是每柱間掛著如煙似的櫻色紗簾，平添許多柔情蜜意。

十七腳步輕輕往亭中人走去，那人像是沒有發覺，趴在欄桿邊往遠處眺望。她覷著這人身形消瘦，輪廓與昨晚垛墻上的人大抵一致，便問：“閣下可是連軍師？”

這人悠悠轉過頭來，十七才看清他的容貌。他眉長入鬢，雙眼細長而溫和，挺鼻薄唇，當真是十分清秀，只是肌膚裏透出蒼白病色，總叫人覺得怏怏的沒個精神。在十七觀察他之時，他也在上下打量十七，道：“冷姑娘起得真早。”

“借宿人家，怎能不早些來拜會？”十七嫣然一笑，“十七很感激軍師相助，如果不是軍師——”

“客套的話不必講了。”連禪打斷十七的話，咳嗽幾聲後又道，“你用過早膳了？”

“嗯？”十七奇怪於連禪的問法，還是答道，“還未用過。”

“那你趕緊去偏堂吧，殿下在那兒等你。”連禪連連擺手趕客，話也不願多說一句，轉頭又沈浸在遠眺中。

十七知趣離開，忽然好奇心湧上心頭，究竟是什麽光景能讓連禪留戀至此？她沿著連禪的視線看去，不禁張口吸了一口氣，那是怎樣的一個畫面！從亭子看向遠方，竟然是漫山遍野盛開的櫻花樹，花繁艷麗，如雲似霞的櫻花海，爛漫得美不勝收！

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架勢，飄飄灑灑的櫻花花瓣給整座城池鋪上了一層粉妝。十七腦袋空白一片，只驚訝得張大嘴巴望著。

突然一只手從十七頸後繞來捂住她的嘴巴，她正想掙紮，卻見旁邊露出頊元的臉頰，他豎起食指抵在唇間作噤聲狀，等到十七會意，才放開手，牽著她一同離去。

離開亭子有段距離了，十七還是忍不住大嘆，“我從未見過像這樣子的滿城櫻花！”

“我初到汾陽城時，也說過和你同樣的話。”頊元笑道。

十七燦爛地笑，“櫻花沒得不像話，難怪連禪愛看。”

頊元卻不茍同，“他愛看並非因為那櫻花甚美，而是想起他的夫人來了。”

“他的夫人？”

“不錯。”頊元收起笑容，愈發把十七的手握得更緊，“他的夫人極愛櫻花，他們二人也是在櫻花樹下成親的……只是夫人去世得早，沒來得及看他為她種下的滿城櫻花。”

十七只稍細想，心情霎時沈重起來，倚在頊元身側輕聲道：“都說紅顏易逝，想必夫人一定是絕代佳人吧。”

頊元左手一伸，托起十七的臉細細審看起來，眉宇間有一抹飛揚的色彩，“那你豈不是絕代醜婦？”

十七瞪起眼睛，反手一揮撥開頊元的手，正氣得想要反駁他，他卻嘻嘻一笑，摟十七入懷道：“你說紅顏易逝，我只想綰兒長命百歲。”

頊元這樣一說，十七也氣不起來了，只好笑著隨頊元去偏堂，那兒空無一人，仆人們像是早早被遣走了。十七兩手放在背後，在偏堂裏繞了兩圈，回首問頊元道：“你藏了什麽新鮮玩意兒？”

他笑吟吟地把十七摁在梨花鼓凳上坐著，“你猜猜。”

說罷，頊元三兩步離開偏堂，過了一陣子又端著個竹子蒸籠回來，上頭還冒著白色熱氣。十七撫著腦門叫道：“殿下只會做叉燒包了麽？”

“你這小妮子，我還沒下廚幾次，你就吃膩了。”頊元白了她一眼，把蒸籠放在桌子上頭，“可惜你猜得不對，再猜。”

十七身影一飄，眨眼間來到桌子旁，一邊嘟嚷著肚子餓一邊把籠子蓋打開，一層白白的蒸汽騰起後，她才看清裏頭原來是綿白香軟的雪花糕，心頭突然止不住喜悅，眸中更是閃過流星，驚呼一句，“這是雪花糕！”

“聽說你愛吃，我就學了來。”頊元寵溺地看著她如花笑靨，“嘗一塊看看吧。”

十七顧不得熱，伸手抓過雪花糕大咬一口，濃郁香甜的味道在口中擴散，這熟悉的味道與八岐樓時所吃的味道沒有任何分別，她不禁叫道：“你怎麽會做雪花糕？誰人教你的？”

“既然你吃出來了，我也就不瞞你了。”頊元屈指拭去她嘴角粘著的細碎糕屑，慢慢道，“這雪花糕是八岐樓後人所教，這人便是你的兄長，王之瓛。”

“哥哥？”十七心神一震，哥哥沒有死，他還活著！他竟然還活著！她猛地朝頊元身上撲去，兩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裳，兩眼各種情緒交雜難分，最後她喉嚨一鼓，帶著哽咽問，“他在哪？你告訴我他在哪？”

“過幾日你便可與他相見了……”頊元望住她盈盈如水的眼睛，聲音鄭重三分道，“畢竟他要當我們的主婚人，不能不來。”

“主婚人？”十七更是驚訝，但頊元認真的神情不似有假，她想了想，不確定地再問一遍，“你說的是過幾日我們就要成親了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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